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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音乐

August 19, 2023

0.
大约两年前,二一年秋天的一个上午,我坐在医院走廊里的长椅上,等待术后复查。我感到不耐烦。口渴。伤口隐隐的疼痛。听见周围医生的话语、患者的呻吟与机器的噪音,考虑着各种各样的事,头也开始痛起来。

这时,一位母亲与她的孩子出现了。我一时间分辨不出孩子的年龄,因为他有着与常人不同的外表。某种发育障碍,残疾。他并不高,走路一瘸一拐,需要母亲搀扶。身体在颤抖。他无法清楚地表达自己,或许他甚至无法使用语言。我只能听见含混的呼喊,朝着母亲。一些难以辨识的声音。一种既不像成人,也不像婴儿,不可辨认,仿佛被排除在语言之外的声音。我感到像是有什么东西揪住我的心。

母亲。站在他身旁,搀扶着他,面对他,听、倾听着他的哭喊,尽力安慰他的,母亲。我已不记得她是否说了话,如果是说了什么。然而,话语是否真的能进入他的世界?或许,在这里有比话语更真实的陪伴。

孩子在母亲陪伴下被医生带进病房。不久之后,从病房中传出极剧烈的哭喊。面对痛苦时,原始的无助。

我无法想象在其中的人们的经历。但这一瞬间,我确实感受到了什么。

1.
过去一两年里,在咨询师的陪伴下,我体验了许多神奇的事。像是身处一种「内在空间」:

回忆,重访创伤的时刻是伴有风险的行为。像是穿过废墟与喷发的火焰。但有时,正是在穿过这些危险之后,我们终于到达一个从未经过却也最为熟悉的空间。在这里,与自身的过去相连,也可以向他人敞开……

有时,当我体验到这种联系,会尝试追溯其来源。一些特别的梦?某一天在咨询室里说过的话?回忆?直到最终意识到,它或许诞生在这个秋天的早上,在医院里,当我看见母亲与孩子,听见他们的声音。

我对咨询师说,如果我无法想象孩子的痛苦,或许是因为我们有着根本不同的感知;但我更无法想象母亲的痛苦。她是否还会有自己的时间?为什么在那么多家庭中,偏偏她的孩子是这样的?是什么支撑她不陷入绝望?我说,或许只有圣人才可以承受这一切而不痛苦。我想到 Saint Teresa, 尽管不知道是其中哪一位。

她问我:圣人便不会感到痛苦么?

我开始控制不住地哭泣。

是啊,这位母亲并不是圣人,而即使是圣人也会痛苦,也会有对他人的痛苦无能为力的时刻。然而,正是在这种痛苦面前,爱与勇气与对他人无限的责任让一种连结成为可能。

最终,「内部空间」也不在我的内部,而是来自他人,诞生在我们之间,当我最真切地听见他们。

2.
声音与呼喊。当我在写作中写下「神」或「上帝」,它们或许并不是在宗教信仰的意义上出现,而是作为倾听者,或声音的来源。

即使神沉默,仿佛不在那里,我们依然可以呼唤它,因为这让我们知晓彼此的存在。在祈祷、倾听与共同的呼唤之中,在共同的空间里,分享生命。

于是我想到 Anne Dufourmantelle : « Le signe que nous faisons vers l'autre, ou vers Dieu, étant un mouvement d'amour, nous écarte de la maîtrise et de l'enfermement du même pour nous projeter dans une situation exilique, sans retour possible vers d'anciens refuges. » (The sign we make towards the other, or towards God, being a movement of love, takes us away from the mastery and confinement of the same and throws us into an exilic situation, with no possible return to former refuges.)

也想到昨天,サロメ在她3D披露最后说的一句话:「对我来说,你们就像是音乐,而我也想成为你们的音乐。」

而这正是内在空间的敞开,当声音成为音乐,被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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